她愣了几秒，把手帕迅速塞进口袋里。

站在水槽前冲了把冷水，对自己说：“上火，没事?！?/p>

可接下来几天，她的咳嗽越来越频繁，半夜也会被咳醒，胸口闷得像压了块石头，走两步就气短，脸色一天比一天白，裤腰越来越松。

吴海涛没看见，或者看见了也没问。

吃完饭就去书房关门，或者干脆不回家。

陈慧娟想告诉他，又怕被说小题大做，只能自己硬撑。

半个月后，她终于扛不住，趁家人不在，独自去了医院。

拍片、抽血、做胸部CT，一套流程下来，她坐在候诊区手心全是汗。

下午，医生拿着片子，眉头一直皱着，开口前停顿了一下：“最好叫家属一起来听。”

陈慧娟摇头：“不用，我自己听。”

医生叹气，把片子摊在桌上，指着大片阴影：“这里已经很严重，得做进一步检查?！?/p>

一周后，她拿到确诊结果——肺癌晚期，癌细胞已经扩散。

医生的声音平静：“最多六个月。”

陈慧娟拿着病历，一个人坐在医院长椅上，眼泪止不住往下掉。

她想起母亲当年也是肺癌去世，想起女儿的婚礼自己还忙前忙后，如今却要走到生命的尽头。

回到家，她在阳台坐了很久，直到天黑才进屋。

那天晚上，全家难得都在家。

她把菜一道道端上桌，手有些抖。

等大家坐下，她开口：“我有件事要说?！?/p>

吴海涛抬头：“什么事？”

陈慧娟深吸一口气：“我……得了肺癌晚期，医生说最多六个月?！?/p>

餐桌一下安静了。

女儿吴雨薇先反应过来，眼泪刷地掉下来：“妈，怎么会这样？你什么时候查出来的？我们去大医院，再找专家想办法。”

女婿脸色也变得凝重，伸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。

儿子吴雨辰低头扒饭，像没听见。

吴海涛皱眉：“怎么拖到现在才去看？早查能早治，你也真是……”

陈慧娟垂下眼，不说话。

吴海涛又说：“治也治不好，就别花钱了?！?/strong>

吴雨薇拍桌子站起来：“爸！那是我妈，她才五十三岁！房子卖了也要救她！”

吴海涛冷冷地说：“卖了房子我们住哪？花光钱也不一定救得回来?！?/p>

饭桌上的空气凝固。

陈慧娟听着他们说话，觉得自己像摆在案板上的一件东西，被人拿来计算值不值。

那晚她没睡，躺在床上睁着眼到天亮。

她想起母亲去世前对她说的那句话——“有一个人真心疼你就够了?！?/p>

想到女儿哭红的眼睛，想到她拉着自己的手说“妈，我一定想办法”，陈慧娟眼泪又流了下来。

她心里有点庆幸，至少还有女儿真心在乎自己。

03

吴雨薇向公司请了假，陪母亲去医院复诊。

拿到检查结果，医生建议化疗，费用约二十万，还特别说明：“化疗可以减轻症状，延长一些时间，但治愈可能性很低。”

走出诊室，陈慧娟脸色苍白，坐在走廊长椅上。

吴雨薇握住母亲的手：“妈，我们治，不管多少钱，我都想救你。”

陈慧娟沉默很久，点了点头。

晚上，一家人围坐吃饭。

吴雨薇把医生的意见和费用说了。

吴海涛筷子一顿，脸色立刻沉下来：“二十万？我一年也挣不到这么多，你们真以为钱是天上掉下来的？”

吴雨薇看着父亲：“爸，这是救命钱?！?/p>

吴雨辰插话：“治不好还花钱，不如留着买车买房。妈要真心疼我们，就别折腾了?！?/strong>

陈慧娟手里的筷子掉在碗里，心口一阵疼，像被针扎一样。

吴雨薇猛地拍桌子：“你怎么能这么说？那是你妈！你买车的钱能换回来一条命吗？”

吴雨辰撇嘴：“换不回来更没必要花?！?/p>

吴雨薇转头看父亲：“把房子抵押了吧，我陪妈去做化疗?！?/p>

吴海涛摇头：“我不同意。真抵押了，万一还不上，住哪？”

屋里陷入僵局。陈慧娟低声说：“别吵了，我不治了?！?/p>

吴雨薇猛地抬头：“妈——”

陈慧娟苦笑：“我不想因为我让家里散了。你们的钱留着过日子吧?！?/p>

吴海涛松了口气：“这样最好，大家都省心?！?/strong>

吴雨辰继续埋头吃饭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。

晚饭后，陈慧娟回到房间，把门关上。

她靠在床头，望着天花板，听到客厅里电视声和儿子的笑声，眼泪无声地流下来。

夜里，她梦见年轻时的自己，和吴海涛骑着自行车去买菜，挤在五十平米的小屋里吃热气腾腾的晚饭。

梦里的吴海涛还会拉着她的手说：“等有钱了给你买个大房子?！?/p>

04

陈慧娟决定不再治疗后，家里似乎松了口气。

吴海涛脸上少了愁色，却多了不耐烦。

他常皱着眉说：“好端端的家，让你搞得乌烟瘴气?！?/p>

陈慧娟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，咳嗽频繁，喉咙里带血丝，走路要扶着墙。

吴海涛不帮忙，还冷言冷语：“自己生的病自己扛，别整天唉声叹气?！?/p>

那天早晨，陈慧娟在厨房洗菜，突然一阵剧烈咳嗽，血溅到洗菜盆里。

吴海涛走进来，看见那一盆水，脸色立刻阴下来：“恶心死了，你不会去厕所吐吗？”

陈慧娟想解释，话没出口就被打断：“赶紧把盆刷干净，别让人看见笑话?！?/p>

有天邻居来敲门，问她身体好些没。

陈慧娟刚想开口，吴海涛抢先说：“还能怎么样，家里拖个病秧子，早死早超生算了。”

邻居愣住，讪讪走了。

陈慧娟心口像被针扎，回头质问：“你怎么能这么说？”

吴海涛冷笑：“怕丢人就别出门?！?/p>

晚上，她无意中听见吴海涛打电话：“等她走了，房子我就卖了，保险金下来正好换个大点的?！?/p>

陈慧娟靠在门后，手心全是汗。

原来在他眼里，自己只剩房子和钱的价值。

第二天，她早起做早餐，因为虚弱动作慢了些。

吴海涛看着手表催促：“快点，我还得上班。”

陈慧娟咬牙加快速度，锅里冒出的蒸汽呛得她咳得更厉害。

吴海涛皱眉：“一天到晚就会咳，吵死人?！?/p>

说着伸手推了她一下。

陈慧娟没站稳，摔倒在地，胸口一阵剧痛，口里涌出一口血。

她躺在冰冷的地砖上，耳朵嗡嗡作响。

吴海涛站在原地，没有上前扶，只冷冷地说：“活着没意思，还不如早点走，省得碍眼?！?/p>

陈慧娟盯着天花板，泪水涌出眼眶。

那一刻，她突然明白，无论自己怎么忍耐，这个家也不会再有温情。

她用尽力气爬起来，扶着墙回到房间，关上门。

那天晚上，她坐在床边到天亮，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。

第二天，她打开电脑，开始搜索“安乐死”。

屏幕上的字一行行闪过：瑞士、荷兰、比利时……国外有合法流程，过程安静无痛。

她看得很仔细，还留下联系方式。

几天后，她接到海外机构的回信。

工作人员用温和的语气告诉她，申请要经过评估，有专门医生确认，整个过程尊重个人意愿。

陈慧娟第一次感到一种久违的被尊重，她觉得自己不是单纯的病人，而是一个还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。

她决定把这个决定告诉女儿。

吴雨薇听到消息，连夜赶回家，冲进房间：“妈，你怎么能这么想？我辞职照顾你，不靠他们，你别去?！?/p>

陈慧娟摸着女儿的脸：“妈太累了，痛得睡不着，吃不下。拖到最后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，那不是我想要的?！?/p>

吴雨薇哭得眼睛通红：“可是我舍不得你走。”

陈慧娟眼里有泪：“我也舍不得，可是……我不想等死。我想走得安静一点，不要被他们嫌弃?！?/p>

母女抱在一起哭了很久。

第二天，吴雨薇帮母亲把申请材料翻译好，整理成一份文件。

她说：“妈，不管你做什么决定，我都陪着你?！?/p>

陈慧娟笑了，眼里还有泪光：“有你陪我，我就不怕了?！?/p>

05

安乐死手续筹备期间，陈慧娟的身体迅速衰弱，饭已经咽不下去，全靠医院的营养液维持。

手背上常年插着针，青紫一片。

她气息越来越短，走几步就要歇。

吴海涛不再和她说话，回家就关在书房里。

吴雨辰只顾玩游戏，偶尔经过病房，目光也从她身上滑过去，好像她不存在。

只有吴雨薇每天下班后回来，给她擦脸、喂水、换衣服。

安乐死的日期定在下月10号。

陈慧娟开始整理遗物，把年轻时的照片挑出来装进一个小盒子，把攒下的存款卡放进信封，留给女儿。

她坐在床边写信，一封给女儿：“妈不能陪你走更远的路了，要好好照顾自己?！?/p>

一封给儿子：“希望你以后有担当，别让人瞧不起?！?/p>

最后一封给吴海涛，字迹颤抖：“这些年你辛苦了，我也累了。原谅你，但我不能再陪你。”

信写完，她靠在床头，看着窗外的晚霞，一直坐到天黑。

离开的前一晚，她和吴雨薇通了很久的电话。

“妈走了，你要好好过日子，别老掉眼泪?！?/p>

“妈，我舍不得你?！?/p>

“妈也舍不得，可这样才是最轻松的?！?/p>

第二天清晨，她穿上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，是多年前吴海涛出差回来给她带的。

衣服有点旧，但她仍认真梳好头发，对着镜子看了很久。

吴雨薇在门口等她，眼圈红红的。

母女一路沉默，到了诊所。

护士递来文件，陈慧娟手指微微发抖，要签名。

就在这时，门突然被推开，吴海涛气喘吁吁地冲进来，手里攥着几张文件，脸上是少见的慌乱和复杂。

吴雨薇震惊地看着父亲，"爸，你怎么来了？"

陈慧娟也愣住了，她没想到吴海涛会在最后时刻出现。

她看着丈夫手中的文件，心中涌起最后一丝希望。

也许，他是来阻止她的？

也许，他还是在乎她的？

然而，吴海涛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...